第173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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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谁说崔某要强攻此城了?!”崔云起本来就是想借势敲打敲打秦德纲,耸耸肩,笑着打断了他的话。

“大将军不准备攻城?!”秦德纲被崔云起彻底弄糊涂了,皱着眉头追问,“既然不准备攻城,您让人伐木做云梯干什么。这冰天雪地的,一晚上下来得冻坏多少人啊!”

“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,总比带着他们去送死要好!”崔云起撇着嘴回应,白净的脸上写满了不屑。

“送死?!”秦德纲看了一眼崔云起,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位降将。考虑了半晌,才迟疑着问道:“大将军是说,敌人可能在前方摆了个陷阱给咱们跳?!您是怎么看出来的,属下还真没想到这一层!”

“不是可能,是必然!”崔云起冷冷一笑,非常肯定地说道,“长安与咸阳两城的防御设施如何?秦将军想必也很清楚。那安西军回到中原还不到半年时间,就算天天都在征兵、练兵,也凑不出五万能战之士来。而孙孝哲那厮手头再不济,如今也能凑出两万弟兄。以五万兵马攻打长安这样的名城,城中还驻扎着不下一万守军,你觉得王明允有希望打得下来么?”

“这个…….”秦德纲的脸也红了起来,不是因为恼怒,而是因为惭愧。经过了几番接触,如今大燕国上下已经将安西军视作极其重要的敌手。故而对这支兵马的了解,已经远非几个月前可比。该支兵马的大致规模,主要将领的能力、性情与用兵喜好,以及军中各部分组成及其战斗力等,都通过各种渠道,送到了大燕国朝廷里。

安禄山的眼睛尚能看见东西时,已经命令有司,把安西军的相关情报,抄写成小册子,下发到各路兵马的主帅手中。作为崔乾佑的得力臂膀,秦德纲曾经仔细阅读过那份小册子。知道安西军的规模不大,更知道王洵并非一个冲动起来就不顾任何后果的莽夫。

既然王洵不是个莽夫,他就不可能只带着两万来号弟兄,就想硬攻长安。那么,此番安西军将战线推向长安城外的真实意图,就很明显了。王洵试图持竿而钓,绑在铁钩上的鱼饵就是长安和咸阳两座坚城。而扑向两座城市的援军,无论来自哪里,都是一条条饿昏了头的傻鱼。只要他们敢来,就难逃被提上水面的命运。

“他们,他们要围城打援!”杨希文与刘贵哲两个草包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错在哪里,惭愧地磕了个头,低声忏悔,“末将,末将目光短浅,只,只想着早点儿赶到长安城中,实在,实在没想到这一点!”

“末将,末将鼠目寸光,差点耽误了您的大事。但,但末将真的不是故意想把弟兄们往陷阱里头推,末将……”

“行了!”崔云起没时间听二人啰嗦,不耐烦地打断,“想把弟兄们往陷阱里推,你俩也得有那份本事才行。下去吧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,少管职责以外的事情!还有,今天听到的话,绝对不准外传。否则,一旦让城中守军知道崔某是故意拿他们来拖延时间,崔某就拿你们两个试问!”

“属下不敢。不敢!”

“末将记住了!”两名降将又磕了个头,红着脸爬起来,抱头鼠窜而出。跑出了中军帐好远,刘贵哲才回过头,恨恨地看了一眼,低声骂道:“什么东西!小人得志。要不是你叔叔是崔乾佑,这支兵马哪里轮到你来带领?!”

“行了,咱们两个走到这一步,都是自己找得。怪不得任何人!”杨希文抹了抹嘴角上渗出来的血丝,低声劝告。

“唉——”刘贵哲冲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,无言以对。

当日在黄帝陵前,即便二人不下马投降,凭着各自的身手,也未必杀不出条活路来。况且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刻,王洵还拍马赶到,硬是从崔乾佑的刀刃底下,将王思礼、吕崇贲等将领给抢了出去。

叛军在王洵手中吃了亏,这口怨气当然得找地方发泄。而战场上主动投降的叛将,便是最好的发泄对象。如今崔家军上下,是个人就敢对刘、杨两个吹胡子瞪眼睛。此番前来援助长安,又把他们两个派了过来,时刻准备充当战场第一线的消耗品。

‘早知如此,还真不如当场战死干净。好歹也落个忠良名分,不必让祖宗父辈和子孙后代,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。可世间哪里又有后悔药可买呢?!眼下即便要痛改前非,恐怕也没人敢接受我等了吧!’想到这儿,杨希文也幽幽地叹气。“算了,过一天算一天吧。谁知道明天到底是阴是晴!”

“唉——”刘贵哲再度叹气,想说几句狠话,犹豫了半天,终是没有说得出来。二人闷闷地回到各自的营帐,闷闷地吃饭睡觉。辗转反侧间,却又想起了往日在龙武军中的逍遥时光,心中一阵阵痛如刀绞。

“呜呜——”一声凄厉的警讯划破夜空,划破所有人的美梦。刘贵哲翻身跳起来,披着铠甲推开寝帐门。只见万点繁星从野地里涌起,潮水般,冲着大营奔涌而来。

第五章 双城 (二 上)

第五章双城(二上)

角声响起,万俟玉薤抓住一直叼在嘴上的横刀,如同大鸟般,从营墙上扑落。当年行走江湖,窜高蹦低乃是家常便饭。脚下这种不足五尺高营墙,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件儿摆设,手臂在墙上随便抓住一个可以借力的支点,双腿稍稍用劲,便能一跃而过。

一个当值的哨兵,正手足无措地看着营墙外越来越近的火把,眼睛里写满了惊恐。没想到头顶上会突然跳下一个大活人来,他被吓得魂飞胆丧,尖叫着提起长矛朝对方乱刺。万俟玉薤微微侧身,避开近在咫尺的矛锋。随后就一伸手便抓住了它。紧跟着,他的左胳膊用力往回一带,另外一支手举起刀锋顺着矛杆一抹,电光石火间,便抹断了对手的喉咙。

“呃!”“呃!”与他放对的哨兵瞳孔瞬间变得老大。丢下矛杆,绝望用手指去堵自己的脖颈,试图将鲜血与生机塞回身体。他徒劳地原地打转,原地打转,突然,将双臂张开,伸向黑沉沉的夜空,仿佛婴儿朝母亲索要拥抱。然后,随着一声叹息般的呻吟,他带着满足的微笑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
另外几名正在吹角示警的哨兵听到响动,纷纷丢下牛角号,拔刀向偷袭者靠拢。万俟玉薤脸上毫无惧色,举起横刀,迎面冲向敌群。先砍断一根长矛,然后用刀锋扫掉半颗头颅。再左手从尸体手中夺过半截矛杆,转身横扫。哨兵们惨叫着后退,万俟玉薤迅速跟进,刀光闪动,泼出一片红浪。

“围住他,围住他!别让他靠近城门!”有名小校模样的人大声叫嚷,带领更多的当值士兵围拢过来,试图凭借人数,将万俟玉薤困死。还没等他们将圈子围圆,头顶上,又是数十道黑影跳了下来。刀光落处,血水溅起三尺多高,将崭新的寨墙染得殷红一片。

这些人,都是当年追随王洵夜袭俱战提的江湖刀客。自从那个风雪之夜,他们便彻底喜欢上了这种杀戮的快意,彻底融入了安西军当中。近两年来随着王洵的战旗东征西讨,大伙不知翻越了多少道别人眼中的高墙,每次都将恐惧和屈辱播种在别人的噩梦里。

他们的名字,叫虎牙营。只有五十余人,却自己单独有一面战旗。如果把安西军比做一头乳虎的话,他们便是这头乳虎锋利的牙齿。每次出击,都正咬在敌人喉咙上面。从没失误过,也不准自己有任何失误。

今晚,他们依旧是最为耀眼的存在。随着最后一名刀客落地,万俟玉薤迅速将刀锋指向不远处的营门,“夺门!”他大声喝令,挥刀砍翻挡在自己面前敌军哨兵,呐喊着冲向营门口。

“夺门!”储独眼等一众豪杰从敌军尸体上拔出刀,紧跟着在万俟玉薤身后。营门口也有一小队哨兵正在吹角示警,被从半空中落下的众杀神吓得两腿发软,勉强支撑了几招,便丢下十几具尸体,狼狈地向营盘深处退去。

“列阵,警戒!“万俟玉薤又是一声断喝,挥刀砍断门闩上的锁链,然后丢下横刀,与储独眼两人合力,奋力拉扯门闩。其余弟兄默契地组成一个半圆型阵列,将两名统领护在圈子之内,不准叛军靠近。“吱呀呀”,随着一阵令人牙酸般的声响,粗大的门闩被万俟玉薤与储独眼两个合力拉出。紧跟着,二人各自扯住一扇营门,快步后退,整个由刀客们组成的护卫圈子也迅速扩张。

“吱呀呀”“吱呀呀”两扇营门呻吟着,越分越远,越分越远。寒风夹着雪粒咆哮而入,将叛军留在营门附近的火把吹得东倒西歪。几名刀客从背后抓起装满了油脂的皮口袋,往门板上一泼,然后从地面上随便抓起一支火把,朝油渍上一燎,“轰”,烈焰腾空,两扇营门顷刻间变成了两个巨大的火球,将整个大门口照得一片通明。

“轰”五匹战马,带着雪花冲进了营寨内,槊锋被火光一照,闪起点点寒星。马背上的王洵冲着万俟玉薤等人点了下头,然后双腿用力磕打马镫。产自西域的宝马良驹四蹄张开,闪电一样劈向了敌营深处。

“轰”,又是五匹战马,并列而入,跟在前面的五匹战马之后,向敌营深处直插。

“轰轰轰”

“轰轰轰”第三波,第四波,第五波,一波波远道而来的骑兵络绎不绝,宛若洪水般涌进叛军大营之内,将刚刚赶过来争夺营门的一股叛军当头击溃,然后追上去,用马蹄踩成了肉酱。

万俟玉薤和储独眼两个冲着王洵的背影挥了挥手,也不管上司看不看得见。然后再度从地上捡起横刀,贴着营门向南北两侧推进。每走几步,便停下来,用刀锋割断捆绑于营墙栅栏之间的绳索,与其他刀客们一起,将木栅栏一根根推翻在地。

营门处的缺口越扩越大,从缺口处涌进来的骑兵也越来越多。起初是五匹马一排,迅速变成七匹马一排,然后变成十匹马一排。当朱五一和马跃两个带领着选锋营赶到之后,新兵们迅速接替了虎牙营的差事。三、五人一组,齐心协力对付一根木桩,很快,就将敌营正东向的营墙拆了个百孔千疮。

万俟玉薤与储独眼两个抹了把脸上的汗水,快速走向各自的坐骑。战斗还在继续,他们不想做一个旁观者。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战马发出欣喜的咆哮,不待主人坐稳身子,便撒腿向前窜去。沿着其他坐骑趟开的血路,直奔大营正中央。

大营正中央处,激战正酣。王洵已经杀得浑身湿透,手中的长槊仿佛乌龙一般,每次挥动,都能夺走一条生命。

亲卫统领王十三一手提刀,一手举着火把,护在王洵身侧。每当王洵朝前推进数步,他就将火把递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帐篷。火焰夹着浓烟,瞬间腾起老高,躲在帐篷里面试图装死逃命的叛军士卒连衣服都顾不得穿,就光着身体跑了出来。紧跟在王洵身后的沙千里带队往前一冲,直接用马蹄将他们踏翻在了地上。

阿悉兰达、鲍尔伯、贺鲁索索等联军将领,则带着各自的部曲,将灾难朝主力的两翼方向扩散。他们的攻击力远不如安西军老兵,但胜在人数众多。每名部族武士拿着一支火把,一柄弯刀,见到不是穿安西军服色的人就砍,见到帐篷就烧,将敌营搅成了一锅粥。很多叛军将士连对手长得什么摸样都没来得及看清楚,就做了稀里糊涂做了刀下之鬼。成片成片的帐篷被点成了火球,热浪一波接一波,烤的人和马的尸体滋滋做响。

烈焰夹着浓烟,迅速涌上了半空。将黑沉沉的夜空,照得像白昼一般明亮。铅灰色彤云被烟熏火燎,很快镶起了一圈圈亮边儿。在云与云的交界,一团团粉白色慢慢舒卷,仿佛无数不甘心的灵魂,悲鸣着望向营地中的身体。

从天空中往下看去,营地内里的景象更为惨烈。仿佛有条火龙发了怒,咆哮着在营盘里横冲直撞。每过一处,都留下满地残缺的尸骸。而以这条火龙的身体为核心,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火鸦、火蛇、火牛、火马在飞腾,肆虐,见到人扑上去咬翻,见到帐篷扑上去点燃,见到粮草辎重,亦是毫不犹豫地付之一炬。

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大燕国将士们颤抖着,挣扎着,不甘心接受悲惨的命运。明明距离长安城还有好几十里,明明主帅刻意在回避安西军的主力,谁料想对方依旧从黑暗里杀了出来。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,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。只能徒劳地挣扎,逃避,然后被火龙的犄角顶翻,被火鸦、火蛇吞噬,变成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。

那条火龙没有任何慈悲之心,咆哮着,继续向前扑击。将死亡的恐惧,深深地刻进每名叛军将士的灵魂深处。无法抵抗,这乃是来自地狱的魔龙,根本不是凡人所能应付。很快,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大燕国将士就崩溃了,很多人连衣服都不敢穿,光着屁股逃出帐篷,逃出自家营盘,跑进寒冷幽深的旷野,没有任何方向,也找不到任何方向。

更多的人选择了跪地投降。将双手举过头顶,光溜溜的肩膀和屁股,被火把照得清清楚楚。冷风一吹,皮肤上的汗毛根根竖起,小疙瘩一个接一个,从脖颈到大腿根儿,密密麻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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