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爱上杀猪佬 第69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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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了许久,那人一直耐心地等着他,他僵坐着,过了半晌,干脆从怀中抄出一折“逍遥沧江夜戏长”,干巴巴地读起来。

这“沧江夜戏”是一俗间戏本,非勾栏不轻易一唱,谢秋石一不懂勾栏,二不会唱曲,三不识风月,句读词句均念得一窍不通,一本言辞靡丽的淫曲给他读得佛经一般,索然无味。

那人却似毫不在意,乌玉笛一下下点着桌面,听到抑扬顿挫之处,还会牵一牵嘴角。

“一杯迎君来,轻解绮罗裳。

二杯不解意,汗巾裙下长。

三杯闻君语,对襟坦无妨。

四杯劝君归,玉体无处藏……”

谢秋石越念越觉得没趣,撑着脸问那人:“这脱衣服,究竟有什么写头?废去如此多的笔墨,实在浪费。”

那人沉目看他,轻道:“名妓刘沧脱一件衣服换一杯酒,书生许玉明爱看她脱衣裳,她却不是真的想要他的酒。”

谢秋石噗嗤笑起来:“可烦。谁知道她弯弯绕绕的肠子。”他扭头又道:“脱衣裳又怎么能拿来换东西?”

那人不答,只是微微阖上眼,枕着身后的老木,平静地注视着他。

“我不想念啦。”谢秋石把折子一抛,支着下巴趴在桌上,盯着那人,滴溜溜转着眼睛,忽然灵机一动,“你说,我脱一件衣服,你就给我闻一下,好不好?”

第108章

瀛台山度过了一个罕见的春日。

谢仙君像在梦里一样快活——在属于他的山谷里有一个人,散发着世上最好闻的气味,自始至终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注视着他,仿佛活着就是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。

他很快就克服了最初的不适,开始叽叽喳喳地跟那人讲话,埋怨秦灵彻,埋怨干的活计又脏又累,埋怨凡人,埋怨酒难喝,寻常人都恨极了这样无休无止的埋怨,但那人好像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是好的,哪怕埋怨再不悦耳,从他嘴里吐出来也是好的。

谢秋石为此得意洋洋,众仙背后提及他时都说他走在路上都像只翘着尾巴的狐狸,若有人问他为什么,他都会眉开眼笑地回答说:“这世上合着也是有人把我谢秋石当药喝的。”

那人没有再提过“再也不离开”这样的话,似乎是知道他并不喜欢,此后的会面也是听得多,说得少。

谢秋石并不在意那人的安静,他不需要任何回答或者应和,他想要的只又那人惬意沉醉、无法离开他的表情。

秦灵彻挑眉看着他走神,像是知道他在走神般,忽然道:“我今晚要去瀛台后山拜访。”

谢秋石一愣:“你认识他?”

“偶然相识。”秦灵彻的声音有些缥缈,“我向他借了一枝桃花。”

“好家伙。”谢秋石“啧”了声,“你堂堂天帝陛下,也借花献佛,拿别人的花,当礼物送给我。”他瘪了瘪嘴,闹脾气道:“既然你要去,今晚我便不去了。我去找临尧喝酒。”

秦灵彻似笑非笑地听着他嫌弃的声音,过了片刻,才道:“本来就不打算叫你。今夜,我有旁的事情吩咐你去做。”

谢秋石一怔,嘴角的笑缓缓地收了起来。

“这便不高兴了?”秦灵彻逗他。

“名字?”谢秋石晃了晃头,不理他。

“你的熟人。”紫薇帝君轻飘飘的说,金色的仙力汇聚在他面前,缓缓幻化作一道紫微宫御令,上书“临尧”两字。

谢秋石抱起手臂,目光冷冷清清地从御令上移到天帝脸上,他想起濯泉颍河的话,动了动嘴唇,最终还是没有问为什么。

“且慢。”秦灵彻止住他欲转身离开的步伐,挥了挥袖,一只朱红色的小瓶出现在他的面前,“拿着它。”

谢秋石回到瀛台山,招来仙鸟,提笔想给临尧写个登门拜访的条子,一支墨笔悬在宣纸上方,不知为何,半晌未动。

他倚着栏杆,耷拉着眼皮子,不知在想什么,抑或是什么也没想,只是懒洋洋不想动弹,不料临尧的乌鸢先一步到了他的窗前,嘎嘎叫着丢下一张信笺。

谢秋石眉头一跳,展开信来,端正平直的笔迹邀他今夜月下小酌。

谢仙君蹙了蹙眉,懒洋洋一歪身子,整个人靠进扶手椅里,眉目低垂着,碧湖似的眼睛里光泽幽蓝。

周围侍仆见他这样,一个个矮着肩膀鱼贯而出,颍河离开前关上了门。

谢秋石依旧不动声色地坐着,坐久了有些不知道手脚该摆在何处,总觉得放在哪里都不适应,这手脚好似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,给人牵着堆在一块,石头般坠着,拉扯着五脏六腑。

他就着椅子蹭掉了大红色的外衣,总算觉得身上轻了些,又蹬掉了鞋子,赤着脚踩在地上,仿佛这样他就变回了天地的一部分,又可以信手行雷霆雨露之事了。

日过中天,他已然坐不住,掀过一席素白绢纱披在肩头,清啸一声唤来仙鹤,赤足驾鹤往临尧之处去。

临尧似是听闻风声,早已携众宫人守于门前,不出数时,便见桃源仙君裹纱赤足,飘飘降地,瞧见他第一眼便笑道:“临尧上仙,别来无恙!”

谢秋石寻常时候从不记人姓名,杀人之时更记不住,但此时却脱口而出,他自己都有些惊讶,暗道:临尧老兄,死到临头能被我谢秋石记住名姓,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。

临尧眉平鼻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稀色:“谢老弟,如此知礼识数,倒不像你了!”

谢秋石哈哈大笑,赤着脚走上前,搭了临尧的肩膀,带着他往里走,

临尧使了个眼色,几个童仆忙施起仙术,室内登时垫满了软毯。

“有心了。”谢秋石笑嘻嘻地往榻前一坐,素白的脚掌不染尘埃,脚趾钻进地毯的皮毛之中,“你到底是弄到了什么好酒,这么急着要叫我来?”

“也不是什么好酒。”临尧叹道,“只是这恐怕是我和谢老弟最后一次推杯换盏了,总免不了心切了些。”

谢秋石轻轻一笑,晃了晃递到手中的白玉盏,脸上丝毫异色也无:“为何这么说?”

“求仙问道,凡人毕生之所求。”临尧轻拂胡茬,摇头晃脑,“纵使成了仙,也不免向往走得更深更远,去找至情至理之境,不断炼化修为。”

“可真有追求。”谢秋石抿了抿嘴,上翘的唇珠不自觉地上撅,好像是在耍弄脾气,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如止水,“我倒是最嫌这些事情麻烦,什么道啊孽啊,让我多想一下,都嫌头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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